安寧療護是先求「安樂活」,而後希望「自然死」!

多數人分不清楚「安寧療護」和「安樂死」的差別,我演講時總要說明:「安樂死」是因為「痛苦」而解決「人」,「安寧療護」則是為「末期病人」解除「痛苦」。當你活得很痛苦時,應該要趕快幫你解除痛苦,而不是乾脆直接解決掉你的性命,這就是「安樂死」的天大錯誤所在。有人說:「末期病人既然無法治病救命,為何不讓他一死了之、一了百了?」



安寧療護想盡辦法做好「疼痛控制與症狀控制」,讓末期病人免除痛苦,或至少減輕痛苦到堪以忍受的程度,要讓他在還活著、還沒死之前,就可以得到安樂,所以是「安樂活」而不是「安樂死」。末期病人最後當然一定會死,我們希望他「自然死」而不是「加工死」,所謂「加工死」,就是插管(氣管內管)、電擊、接呼吸器、進加護病房,安寧界稱為「死亡套餐」!



末期病人確實比多數人活得更痛苦,沒有得到良好的疼痛控制,就會痛不欲生、生不如死,痛到想要去跳樓、跳海、自殺輕生,直接給他「安樂死」,就是「安寧療護」的失職!如果可以選擇自己的下場,病人應該會選「安樂活」而不是「安樂死」。全球執行「安樂死」最多是荷蘭,同時是國際上認為「安寧療護」做得不夠好的國家:末期病人是因「痛苦活」,才被迫選擇「安樂死」!



有醫界前輩說:「安寧療護不可能讓所有末期病人都完全沒有痛苦,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安樂死!」我認為:這是「腦袋壞掉」的錯誤認知。人生在世,就連佛祖、上帝、老天爺等,都沒辦法讓所有人一直健康活著而且毫無痛苦,安寧療護怎麼可能讓所有末期病人毫無痛苦?從事安寧療護的人,法力得高過上帝、佛祖和老天爺等,才有可能做到吧!

傅達仁要求安樂死卻自稱相信上帝根本不合邏輯!

去年退休體育主播傅達仁先生傳出新聞:他「上書」給蔡英文總統,要求「安樂死」合法化,他願意「以身試法」,當台灣「安樂死」首例。結果新書出版「打書」,根本就是炒作新聞。後來我看到電視節目採訪他,他說他「相信上帝」,我當下在心裡打了個大叉,這傢伙根本腦袋不清楚、沒有邏輯概念。我繼續追蹤媒體報導,因此發現:台灣的媒體與記者都沒有能力討論這件事。



為何這麼說?因為真正相信上帝的人,如果上帝要讓你痛苦的活著作為見證,你有什麼資格可以說不要,甚至還敢吵著想要安樂死?我後來覺得:教會不知道為什麼都成了啞巴?應該要公開聲明:把他「逐出教門」,比照政黨祭出「開除黨籍」處分。有信仰就是承認:在你「個人」之上,有個更高的主宰在掌管你的命運。因此,除非你是「無神論」者,才夠格討論「安樂死」。



我再三強調:只要你有任何宗教信仰,就沒資格要求「安樂死」!說他相信上帝,就應該求上帝,而不是求總統。我開玩笑:假如我是上帝,很想給他天打雷劈、五雷轟頂,好好教訓糟糕的「假信徒」。人生在世,必定有各式各樣不同程度的痛苦,國王和乞丐、求學和工作都有不同的痛苦。佛教說:這個世界是「娑婆世界」,就是「堪忍世界」,是充滿各種痛苦,但幸好還堪以忍受的世界。



有不少末期病人問過我:「人生為什麼這麼痛苦啊?」我半開玩笑回話:「你不是一出生就知道了,不然請問你為何當初哭著出生,而沒有笑著出世?」哭著來到人間,就是告訴你:「歡迎來到這個充滿痛苦的世界」。假如你說「不想要痛苦」,早知道就乾脆不要出生。你說:「活著好累!」我會回你:「活著哪有不累的道理?死了就再也不會累了啊!」

瓊瑤的鼻胃管事件是她放棄「維護親人權益」的責任!

去年瓊瑤事件掀起網路論戰,老公平鑫濤罹患失智症,病人先前有交代不要插鼻胃管,子女決定要插。請注意:插不插鼻胃管,目前無法可管!「病人自主權利法」已在105年1月公告,但規定三年後施行。因此要到明年108年1月,才有法律可以討論:萬一重病末期等情況,要不要插鼻胃管?要不要打點滴?甚至要不要送醫院?都可以透過「預立醫療自主計畫」決定。



我說:因為她是瓊瑤,一整個世代都看她的小說,才有支持與反對各半的論戰。如果只是家庭主婦,你覺得她會有什麼下場?新聞評論和社會輿論的口水就可淹死她,甚至可能被網路霸凌到自殺。社會觀念會一面倒的說:「這個太太怎麼這麼狠心,不插鼻胃管就等於要活活餓死老公,到底是有多大的冤仇啊!」不然就會說:「她八成是等不及,希望可以早一點領到遺產和保險金吧!」



新聞說瓊瑤女士問過侯文詠醫師,侯醫師代表一般醫護人員的觀念,當然贊成要插鼻胃管。你現在到醫院問醫護人員:「假如有家屬堅持不插鼻胃管,你會有什麼反應?」多數就跟上段那兩句話一樣,說不定還會加上一句:「不插鼻胃管就是放棄治療,那就請家屬簽自動出院同意書吧!」其實,問題的核心是:為何沒人願意挺身而出,「維護親人(病人)的權益」?



病人清醒時表達不插鼻胃管的意願,當他昏迷或意識不清時,配偶是第一順位、子女是第二順位,可以站出來「維護親人權益」。現在瓊瑤棄權,把決定權讓給子女,子女不願維護老爸的意願,將來自有後代決定要對他們插鼻胃管。但是,社會大眾不知尊重病人意願,等到你將來疾病末期,保證沒有人會尊重你清醒時的意願,你就只能等著被插上任何管路吧!

找到自己來到人間的任務,不計苦樂都要努力完成!

我說:「只要能為受苦找到意義,所受的苦就值得忍受。」古人說:「十年寒窗無人問,一舉成名天下知。」為了有朝一日「一舉成名」的希望與「光宗耀祖」的夢想,就足以讓世世代代文人忍受「十年寒窗」的苦讀,而都不問「為何人生這般痛苦」。同理可證:今年三月逝世的科學家霍金,二十一歲就被診斷為漸凍人,以漸凍人的姿態活了五十幾年,請問他這樣活著算不算痛苦?



我常說:「如果你不想做這件事情,卻被老闆指派,就算工作再輕鬆,你都會覺得痛苦。但是,如果是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,即使再累再辛苦,都不會覺得是痛苦。」一般人覺得下地獄是痛苦,可是,地藏菩薩說:「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?地獄未空,誓不成佛!」請問他下地獄是在受苦嗎?還是因為有理想,於是渾然不以為苦、甚至甘之如飴呢? 



孟子說:「生於憂患,死於安樂。」古詩十九首說:「生年不滿百,常懷千歲憂。」杜甫《夢李白》詩說:「千秋萬歲名,寂寞身後事。」有人說:「人的一生有兩個最重要的日子,第一是你的生日,第二則是你知道自己為何出生的日子。」多數人沒有第二個日子,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被生在人間。我認為:人生在世,要趕緊找到自己來到人間的任務,不計苦樂都要努力去完成!

許禮安107-03-28(三)戌時/高雄安居

(本文原刊登於佛教蓮花基金會《生命》雙月刊149期(2018年5月),承蒙作者慨然同意授權本會轉載,特申謝忱)